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七十二章,正文完

關燈
第七十二章,正文完

朗月籠著層雲,映著田間青蔥嫩綠的秧苗,猶是早春,乍暖還寒時候,卻隱約有了蛙鳴。

二人策馬至山腳下,不覺已離大營數裏遠。

月色下,小橋流水人家。

清風過耳,流水潺潺,是再動聽不過的樂律。

將馬匹栓於樹下,二人沿溪水漫步,宋玦彎腰撿了幾塊略微扁平的石子握在手中把玩,間或伸出手臂尋了個角度將石子水平投入溪流中。

那石子在水面上漂行跳躍,濺起了數朵漣漪,隨後沒入水中不見蹤跡。

宋玦起了玩性,遂將石子分與周彧幾片拉著他要比試漂瓦。

“若論琴棋書畫我自不是你的對手,可這漂瓦,阿玦怕是要輸於我了。”周彧接過石子眼含笑意道,“我幼時,時常上山下河,這更是我常玩之物。”

周彧拈起一塊石子投入水中,似乎未用什麽技巧,頗為風輕雲淡,石子在水面上點了七下,方才沒入水中,比宋玦投的要遠出不少。

“阿彧既是我夫君,竟不曉得讓讓我。”宋玦說著又投出一顆石子,“我幼時不愛投壺鬥蛐蛐兒這些,偏愛同玩伴踢蹴鞠。

有時會因此同玩伴打鬧起來,鬥得狠了時常有淤青擦傷。

回到家中再被我爹追著一頓打,說我玩物喪志。”

聽宋玦提及舊事,周彧不由得會想起當年宮中初見時候的宋玦,那般張揚肆意的小公子,唇紅齒白、目若朗星,面頰的兩團軟肉更顯可愛,偏生要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著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。

有些難以想象那時的他同玩伴打鬥,又被其父追打是怎樣的,不過想來亦是伶俐可愛。

周彧不由得也提及舊事:“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四五歲便要學著幫襯家裏了,即便不是下地務農,也是幫忙整理家務。

我仗著是家中幺子,上頭有幾個哥哥姐姐,每到農忙的時候,我便想盡辦法如何逃過勞作,連裝病的法子都想出來了。”

“原來阿彧也有這般調皮的時候。”宋玦失笑,或是想起那年宮中見到的戰戰兢兢動不動就要跪地磕頭的小太監,不由得感慨到底是皇宮吃人。

宋玦拈著石子似要往水中投去,卻轉了個方向,那石子淩厲之勢有如箭矢朝不遠處的草木叢中飛去。

宋玦看向周彧,眸中似有星河萬裏,肆意之色仍似少年:“阿彧,腹中可覺饑餓?

我大概獵到了只小東西。”

周彧略微失神:“可現下並無調味。”

宋玦丟了石子隨意地拍了拍手:“何須調味,如此野味珍饈,剝皮清洗、架火烤過之後便是難得的美味。”

二人便往那草叢中探去,臥於草間的是一只灰色的兔子,將死未死之態好生可憐。

宋玦遂從腰間抽出一柄小刀徹底了結了野兔,提著灰兔起身,兀自去了溪邊剝皮清洗。

周彧負責拾取幹柴生火,二人就這樣在溪邊架起火堆烤起肉來。

那兔肉被烤得汁水流香,宋玦又取下腰間的江靜宜給將士們配制的驅蟲香囊,從中挑選了陳皮、丁香、紫蘇欲用來調味,卻被周彧制住了。

宋玦猶豫間又低頭輕嗅了兩遍其中的味道:“這幾種香料可作藥用,味道聞起來還不錯,用以調味我覺得應當不差。”

周彧依舊不為所動:“不可。”

宋玦輕嘆,似乎頗為失望,又將香料塞了回去錦囊覆系回腰間:“好吧。”

“阿彧,有個小孩兒躲在樹後偷看呢。”那小孩跟了許久,宋玦一直故作不知,如今見他卻是饞得狠了。

周彧循著宋玦的目光看去,順便將兔肉交與了宋玦起身,走向那棵棗樹:“深更半夜,偷跑出家門,不怕被你爹娘打嗎?”

那小孩兒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,被周彧嚇得僵在了原地並不做聲,手中還拿著幾只死去的田鼠。

周彧失笑,見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宋玦手上的那只兔子,遂又問道:“要不坐下來吃點?”

小孩雖害怕,卻是饞得緊了,又點了點頭,由周彧推著到了火堆面前。

“怕什麽?我又不會吃人。”宋玦擡手拍了拍小孩的肩頭,那身子單薄,不免稍有感慨。

宋玦撕了一只後腿遞與小孩,他卻後退了兩步又清醒了兩分,連連搖頭說道:“我爹告訴我,人可以窮脊梁骨一定要挺得直,不能白要別人的。”

周彧揉了揉小孩的發頂,笑道:“相逢即是有緣,就當交個朋友。

朋友之間就應該分享,一起坐下吃吧。”

小孩擡頭看了眼周彧,又看向宋玦,掙紮猶豫之下還是一把奪過了兔腿,隨意地坐在了地上,將那幾只田鼠扔向宋玦,抱著兔腿啃了起來,還不忘說道:“是你們說的,交個朋友。

這些田鼠是我今夜抓的,你們也拿來烤吧。”

宋玦與周彧對視了一眼,目光皆有幾分無奈,宋玦道:“好,那就謝過小友的田鼠了。”

小孩說話還不忘咀嚼,聲音有幾分含混不清,那沾滿油汙的一只手拍在了宋玦腿上,言語間頗為熟稔:“話說你們是哪裏來的,我以前都沒見過你們。”

宋玦看向腿間的那只手,不禁感嘆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:“我們二人是漂泊不定的游俠,途徑此地而已。”

小孩言語間多了幾分崇拜:“哦,我知道了,我聽人說過,是行走江湖的大俠吧?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。”

周彧坐到了宋玦身側的位置,兩人不約而同地聯想到了什麽,宋玦將另一只後腿遞給了周彧,答曰:“是啊,路見不平拔刀相助。”

小孩看向二人煞有其事地抱拳說道:“失敬失敬,我最喜歡你們這樣的大俠了,你們這兩個朋友我交定了。”

周彧失笑,還挺像那麽回事兒。

宋玦卻也嚴肅地抱拳回禮:“那承蒙小友不棄,在下三生有幸。”

小孩回了句:“好說好說。”

周彧實是無奈,推了推宋玦示意他別再胡鬧下去了:“大半夜的,小友不在家中睡覺,不怕爹娘發現打你一頓嗎?”

“不會。”小孩大手一揮,“我才不怕他們,他們哪裏敢打我,再說,每年我們家種的糧食都會被田鼠偷吃掉許多。

我把它們抓來吃了,不是更好。”

宋玦又撕了塊兔肉遞給小孩:“是是是,敢問小友尊姓大名。”

小孩毫不客氣地接過:“我叫田糧,田地的田,糧食的糧,你們兩個呢?”

“我叫溫瑜,溫……”宋玦溫了半天也沒溫出個所以然來,他本想說溫潤如玉的溫,瑕不掩瑜的瑜,可對鄉間稚童來說卻太過晦澀難懂,猶豫之間又不知用什麽淺顯之詞。

周彧接話道:“我叫周彧,周圍的周,玉佩的玉。”

宋玦看向周彧,仿佛大開眼界:“溫泉的溫,鯽魚的魚。”

田糧搖頭晃腦,頗為自得:“哦,我記住了,‘周玉’,‘溫魚’嘛。”

於是乎,三人坐在火堆前,分完了一整只兔子,聊得也頗為開懷,更多的是宋玦周彧二人聽小孩搖頭晃腦地吹牛,時不時地再誇上一句厲害。

“我跟你說,這村裏的小孩兒都聽我的,我是他們的老大……”

“想當年,我還見過老虎呢,他們都嚇得尿褲子了,就我沒有……”

……

清風明月為伴,也不知這樣吹噓了多久。

直至遠處呼喚田糧的聲音響起,田糧慌亂地起身,隨意地在衣裳兩側擦了擦手道:“這幾只田鼠就送給你們了,我吃飽了,我先走了。”

說罷便匆匆沿著另一條小道往村莊的方向跑去,步伐之快不出片刻便消匿在了夜色中。

“我才不怕他們,他們哪裏敢打我?”宋玦有樣學樣,惹得周彧大笑起來。

宋玦扯過周彧的衣袍擦拭手中的油汙,素來會撩撥人的宋玦見周彧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,竟難得地生出幾分羞澀,遂傾身啄了一下周彧的唇瓣後起身:“我去取水來熄火,若不小心些,恐怕引發山火,招致生靈塗炭。

至於這位田糧小友留下的禮物便由阿彧收拾吧。”

月至西天,收拾過後他們也該回去了。

風雨相伴,山川為友。

刀劍鼓角替代書畫琴箏,覆巢之下焉有完卵,亂世之中又豈能獨善其身。

他們選擇踏上了這條征程,亦不知何時會結束,或許五年、或許十年、或許數十年、或許一生。

百姓經不起戰事,天下卻需要統一。

群雄割據,戰火四起,也只有統一了才可能會有長久的太平。

這樣的犧牲值得嗎?他們能等來那一日嗎?其實在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,心底便無數次地回答了這個問題:值得。

水間稻田裏的蛙鳴、那位性子跳脫的田糧小友、在月色下酣眠的村莊……

而他們要守的,不正是這樣的人間嗎?

二人攜手歸去,周彧難得地喚了宋玦的全名:“宋玦。”

宋玦滿含笑意地應了聲:“嗯?”

卻不見周彧言語,滿是掙紮之色,似乎有什麽為難的大事要與宋玦商議,沈默良久過後,才聽得一聲:“我愛你。”

那聲音仿若輕煙,當即便被吹散在了風中消逝不見。

他家阿彧對待外人總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,對待親近之人卻那樣地不善言語,雖知周彧的深情,卻只聽他說過幾次喜歡,這是第一次聽他說愛。

宋玦一只手攀上周彧的背脊,迫使對方停下了腳步,明明夜色間只有彼此,他卻以手掩聲在周彧的耳畔說著悄悄話: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也愛你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